黑白（10）
何瀚最终还是没有参与宋氏在深港的基金会挂牌仪式。仪式开始前两天，何瀚生了大病，高烧不止，在医院住了两天才算退烧。陈霆并没有陪护何瀚，基金会揭幕前后他都十分忙碌，等到有时间在医院照顾的时候，何瀚却坚持要回家，陈霆本不想让他闹脾气任性，问了安医生的意见之后才算勉强同意。
何瀚的免疫系统似乎出了些问题，具体原因是什么医生也说不清楚，这让陈霆看起来十分恼火，回家的路上也一直板着脸孔。而何瀚看起来心情却十分不错，他降下车窗整个人伏在窗口吹傍晚的凉风。陈霆扭头看他瘦削的侧脸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，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，只是伸手揽过何瀚歪在一边的身体，升起了车窗。何瀚的身体吹过风，凉凉的，手背贴上额头却又有些热。陈霆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一些。
“烧还没完全退下去，不要吹风，刚离开医院你还想回去吗？”
“都闷了两天了，我想透透气”何瀚扁扁嘴，在陈霆怀里扭了扭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伏在他胸膛上。病中的何瀚面颊比平时还要白些，车里的温度高，所以脸上又有些病热的红，闭上眼睛的时候像个柔软而乖顺的布娃娃，陈霆问话，他就懒懒地答。
“不好意思……这两天没陪在你身边”
“没关系呀，我知道你很忙，基金会的事情顺利吗？”
“都挺好的，你不用担心”
“嗯”
陈霆又和何瀚聊了些有的没的，赶上下班的晚高峰，堵车的时间有些长，何瀚迷迷糊糊想要睡觉。陈霆叫副驾驶的梁劲拿出准备好的毯子给何瀚盖上。何瀚感到陈霆轻柔的动作，眼睛也不睁开，嘴角却有笑意。
“阿霆”
“嗯？头晕吗？还是热了？”
“都没有，我就是有点开心”
“你烧傻了？生病还开心”
“其实你抱着我的时候，我都很开心”
自从上次长谈之后，何瀚似乎对自己理解了一些，也更依赖了一些，陈霆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发生在何瀚身上的变化，如果是从前的自己一定觉得何瀚麻烦的不得了，但是经过的风浪越多，和何瀚相处的时间越久，陈霆却说不清楚这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是好是坏了。陈霆知道，从把重伤之后的何瀚接回家中休养开始，一切就已经脱离了原本设定好的轨道，而现在他能做到唯一一件事，就是牢牢把控住手中能把控的一切，片刻都不能分神，让自己同何瀚的这辆列车不要驶离轨道太远。
有时候陈霆会有那样的想法，他想和何瀚一起活下去。但这种想法又很快被打消。人活在这个世界上，怎么能太贪心呢。
扯下环着自己脖颈的双手，陈霆轻轻拍了拍何瀚的脸颊，唤他清醒，
“要到家了，不要睡了，睡热了下车又要着凉”
何瀚并不情愿地起身，仰起脸正对上陈霆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，他还有话想对陈霆说，但是又紧紧闭上了嘴巴。
进了家门，薛姨早做好了晚饭。何瀚坚持要洗澡，陈霆知道他爱整洁，便由他去，只是叫他洗快些，不要贪凉用冷水。何瀚也不应他，只一边小鸡啄米样点头一边径直朝楼上走去。陈霆盯着何瀚一步一步上楼，直到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，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到阳台上抽烟。
一根烟燃尽，陈霆转身想要回房，裤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。陈霆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，眉头微微皱起，那是他的大脑在极速运转时候才有的反应。是时樾打来的电话。
“喂，陈总在忙吗？方便说话吗？”
“不太忙，时总有事？”
“也没什么事，就是想找你吃个饭聊聊天”
“聊天可以，但是吃饭今天不行了，何瀚生病了，要看着他吃饭，改天我们再约？”
电话那头的时樾并没有立刻回话，听声响似乎是推门寻了个安静的地方，刚刚电话打来时，陈霆听到时樾那边有喝酒划拳的声音，热闹非凡。
“这样啊……当然没问题，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你们两个人一起吃顿饭呢，不过，看起来您家小朋友身体似乎不太好啊”
“恩，没办法，之前受过伤，一直恢复的不太好。”
“……陈总，不是我时樾八卦啊，我只是很好奇你对你家小朋友的态度，要知道，他现在对外是宋氏旗下基金会的主理人，也就是我的主要合作伙伴，你一会把小朋友推出来当挡箭牌，一会又故意把他藏起来不给我们看，是不是不太好啊?”
“时总，我能理解你对小瀚的好奇，但是我想说的是，我从没有把小瀚藏起来，他一直体弱这是事实。基金会的揭幕仪式他是既定要出席的，只是突发高烧，我不能拿他的身体开玩笑。何瀚的底子很清白，是最佳的合作人选。”
对于这一点，时樾没有反驳。陈霆转身回头看了看室内，又继续说下去，
“况且我陈霆一言既出，必定守约，既然已经说好了要合作，那么一定会负责到底。很明确地说，宋氏做这个项目，如果你觉得它是慈善，那么这就是基金会，你觉得它是洗钱，那么这里就是暗房。我只是提供了一个空壳，而究竟大家往里面填什么，那跟我没有关系。我和何瀚早晚都会结婚，所以何瀚就是宋氏，宋氏就是何瀚，我们都是一家人。见不见何瀚，也没那么重要。”
时樾似乎对于陈霆的态度仍旧不太满意，复又说了些什么，陈霆一一应着，不时回复几句。电话收线时，烟盅里已经落了三根烟头。
陈霆从阳台转身离开，走进餐厅却仍不见何瀚，刚想上楼去寻，薛姨却神秘兮兮地走过来，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。陈霆挑眉示意对方有话直说，薛姨走到近前刚要开口，又回头看了眼楼上，似乎是有意不想让何瀚听到。陈霆越发觉得一头雾水，只让薛姨有话快说，说完布菜吃饭。
“阿霆先生，昨日宝晴先生寄信来了”
“是吗？信呢？”
“我先帮您保管了，在我房间里，我怕让瀚先生见了误会”
“这有什么误会的，我跟宝晴认识十几年，收他信是家常便饭，不用藏，饭后拿给我吧”
薛姨听了还想说什么，但见男主人自己都没有避讳的意思，应了一声自觉没趣便进了厨房。
陈霆这边刚一落座，便听到身后楼梯上传来问话声，
“宝晴是谁？是那个摄影师梁宝晴吗？”
陈霆转身望见何瀚，对方正站在红木楼梯的一级上，扶着把手，瞪着一双极其漂亮的圆圆眼睛望着自己，那眼神如果没有理解错，似乎是委屈极了。陈霆当即后悔，薛姨也许是对的，这事似乎真的应该避开何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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